涤纶改造琐忆
来源:未知来源 日期:2015-03-31 12:00
我是1975年元月调到岳阳石油化工总厂的.先后担任总厂的党委书记、厂长,曾为化工总厂的建设和发展,参与过许多重大事情的决策。在诸多的工作中,记忆最深、印象最深的莫过于涤纶改造。那是在1978年,总厂经过整顿治理后,进入新的发展阶段的一项工程。
1978年,已有1.3万多名职工、形成固定资产原值2.3亿元的岳阳石化总厂,年产值仅1.6亿多元,利税也不过3400万元。虽然这与1974年底,岳阳化工总厂由解放军总后勤部移交地方时的利税仅964万元相比,已是很大的进步了。但是,与国家对企业的要求相比、与岳化总厂这样一个大型企业的地位相比,我们所完成的利税是很不相称的。如何把岳化的生产提高到一个新的水平,上一个台阶,是摆在总厂领导班子和全体职工面前的紧迫课题。
我们当然愿意建一个油厂,这样总厂的原料就有一个稳定、可靠的来源;我们当然愿意建乙烯工程。这样产值、利润可以成倍增长。但是,这两项工程都要巨额投资。我们花了很大力气向国家争取.因为种种原因没有争到。这样,逼着我们考虑采取另外一种发展战略——走技术改造、内涵扩大再生产的道路。
当时,总厂内部对企业如何发展,意见是不一致的.有的主张重点发展化工生产,有的主张重点发展化纤生产.不管是哪一种意见,其愿望都是良好的,都希望岳化能有更大的发展。我与一些同志认为,应当首先进行两纶改造,因为两纶产值占全总厂产值的64%,而且有需要、有可能,也有条件。
我国是个十多亿人口的大国.但棉花产量有限,离全国人民的需要有很大的差距。七十年代末,我国的化纤生产才初具规模,全国涤纶纤维、锦纶纤维的年总产量为数甚少,远远满足不了人民群众和工农业生产日益增长的需要。因此,两纶有广阔的、坚固的市场。
我们的两纶生产有比较宽裕的厂房,特别是涤纶纺丝有8台VD403纺丝机,仅有5台就已能完成五千吨的任务。全厂有良好的水、电条件。因此,两纶改造是有条件的。
1976年以前,我们生产的涤纶丝只是提供给军队系统生产用的,因此不愁销路。1977、1978年以后,情况发生了变化,因为质量差、价格高,加上国家进口多,两纶短丝曾积压了1400多吨。后来,我们请省纺织局的专家,请省内外的用户对涤纶丝挑刺,又请无锡化纤厂的同志前来指导,还采取了一系列措施强化岗位责任制和健全质量管理体系,使涤纶丝的质量大有提高。更重要的是,通过提高涤纶短丝质量的创优活动,一支管理严格、操作熟练的职工队伍已经形成,为涤纶改造提供了可靠的保证。
1979年底、1980年初,我到北京找纺织部,本意是想争取兴建年产五千吨涤纶长丝装置。结果碰了钉子。这时,当时的涤纶厂副厂长陈春富提出改造原有的生产线,用VD403纺丝机改造为纺VD405。这一设想引起我极大的兴趣,经过认真的讨论,我觉得改造涤纶短丝工程是可行的,于是兴致勃勃地从北京赶回云溪。正巧,当时的省化工厅厅长李田耕正在总厂检查工作。我请他到涤纶厂去看现场,看三台多年来一直没有投入生产的VD403纺丝机。涤纶厂的一位领导朝我笑笑,说:“张书记,你看到外面的车吗?三台机上的螺杆已经卖了,人家派车来拖了。”
我在北京奔波了半个月,没想到出了这么一个变故,心头不由一紧。处理多年闲置的设备,本也无可非议。但是如果把它处理掉了,涤纶改造困难就更大了。我问:。还有办法挽救吗?”
“没法挽救了,手续都办了,钱已付了。”
“设备拆下来了吗?”我又问。
“还没有。”
我一听,设备还没有拆下来,心想还有办法。按照规定,处理固定资产是需要经省厅批准的,而卖掉三台设备却没有报批。果然,请示处理三台设备的报告送到省化工厅,化工厅没有批准,三台重要设备保住了。
随之而来的矛盾是,涤纶纺丝经改造由年产五千吨达到年产一万吨,而后加工的四台小五辊牵伸机的加工能力只有年产五千吨,原有的后纺生产线也不能适应,需要更新或改造。当时,大家研究决定采取LVl3802联合牵伸机。于是,我又带着几位同志到北京找纺织部要设备,要设备也真难啊,要踏破门槛费尽口舌,要从这个局找到那个司,甚至要找到副部长、部长,因为我们不是纺织部的企业嘛!最后,人家回答说“802没有,只有LVD801联合牵伸机,要不要你们马上要定下来。”
我说:“我们不了解801的性能呀。”
“辽化就用801,你们可以去看嘛!”说话的131气有点不耐烦了。
我回答得很干脆:“我明天就去看。”
第二天,我们几个人就赶到了辽化,对801生产线进行了认真、仔细的考察,认为801生产线加工能力达到五千吨,各方面性能比较先进。于是,我就给总厂打电话,汇报了详细情况,请在家的总厂领导成员研究决定。两天以后,从云溪打来了电话,同意采用801生产线。
于是,我们又赶回北京,向纺织部正式提出申请。部里回答说:“设备在通县化纤厂,马上就可以提货。”到这时,我才稍稍松了一口气:涤纶改造的设备基本落实了。
接下来,就是跑贷款。总厂在银行有很好的信誉,银行对给我们贷款是放心的,我又找到副省长周政,周政同志很支持我们进行技术改造。很快,省里同意给我们1600万元贷款,进行两纶改造。
贷款落实了,设备落实了,设计方案也确定了。万事俱备,只欠东风,这时,已到1980年下半年了。
涤纶改造是在原先的厂房内进行的,原有的生产线要改动,水电系统也相应地要更改,预计涤纶厂四车间要停产五个月。而当年国家下达的涤纶短丝任务是五千吨。国家下达的任务是法律,不能不执行。不停产,改造任务完不成,而停产,生产任务又可能完不成。这是一对尖锐的矛盾.总厂党委为此开了几天的会议,决心仍然下不了。我宣布休会,带着设备处长和设计院抓土建的工程师到涤纶厂现场办公,经过三天的调查研究,广泛听取技术人员、工人同志的意见,终于制订了一个周密的施工组织计划,提出用前十个月的时间完成五千吨涤纶丝的生产任务,后两个月时间集中力量搞改造,等到前纺与后纺需要接头的时候再停止生产。这个方案获得总厂党委批准。
箭搭在弦上了。整个改造工程加紧进行。这中间,发生了一个意想不到的情况。1980年春天的一个晚上,涤纶改造的两位主将——涤纶厂的陈春富、侯文武来到我家。两位给我以很大支持的同事,两位在技术改造、组织生产上能说得头头是道的技术人员,显得很腼腆。他们很不好意思地说,他们的爱人都在农村,分居十几年了,生活上很不方便,家庭负担重。现在,有两家工厂答应帮助他们解决爱人、孩子的户口问题,恳请总厂能放他们走。末了,他们真诚地说:“这些要求我们早就想提出来了,但是怕给张书记增加麻烦,怕影响涤纶改造,我们一直藏在心里没有说。现在,涤纶改造就绪了,希望张书记能够谅解我们……”
听着他们的话,我一下子愣住了,先是吃惊,后是感动。这是两位多么好的同志啊!我们云溪沟有一支非常好的知识分子队伍,十多年来。他们置身、置家庭于不顾,把一生中最宝贵的年华倾注在岳阳化工总厂的建设上。总厂党委虽然为改善知识分子的政治地位和生活待遇,曾做了许多工作。在1979年、1980年两年里,共发展了76名知识分子入党,将一批技术人员提拔到领导岗位,同时也解决了一些知识分子的爱人户口问题、住房问题。但是,这些工作做得很不够啊I就拿陈春富、侯文武来说,在筹划涤纶改造的过程中,他们两人经常和我在一起,我对他们的困难了解得太少,帮助得太少,作为总厂党委书记的我深深感到内疚。他们提出的要求并不过分。可是真要放他们走,涤纶改造势必要受影响了如何是好?我一时说不出话来。陈春富、侯文武也没有再吭声,沉默了十多分钟,最后我对他们说:“假如云溪沟给你们同样的条件,你们是愿意留在云溪沟还是走?”
毕竟他们对云溪沟是有感情的,他们回答得很干脆:“愿意留下。”
我说:“那好,请你们宽容一个月的时间,办好你们爱人小孩的户口准迁证。如果一个月办不好,你们就走。
办事难,最难的莫过于办户口。第二天,我请储波同志写了个材料,亲自带着到长沙,找到省公安厅反复陈述理由。三天里就把陈春富家属的户口指标批来了,我赶忙回到云溪,把准迁证亲手交给陈春富。
侯文武同志当时还是助理工程师,他的家属的户口问题要由临湘县解决。而临湘县每年的“农转非”指标早就各有其主了。我驱车到县公安局,县公安局局长正在那里开会,我在车上足足等了两个小时,等到他们散会。我还找过县委书记。我和其他的同志不知跑了多步趟,终于感动了“上帝”,侯文武同志爱人的户口也办通了。但具体手续则要由云溪派出所办,一耽搁又是好多天。其时,省里调我到省纺织局任局长,催我报到。临离开云溪前,我请当时的总厂党委副书记巩扩继续落实侯文武同志的家属户口。请他亲自到派出所催办,拿到准迁证后亲自送给侯文武。巩扩同志是一个办事非常认真的好同志,他亲自操办了这一切,并在办成之后,给我通了个电话,我悬着的心也就放下了。
1981年5月,我带着“壮志未酬”的心情离开了云溪到长沙报到。但我相信,有那么多优秀的干部、技术人员、工人,岳阳化工总厂的技术改造一定能取得巨大的胜利。果然,很快就传来了捷报:1982年底,涤纶短纤维工程改造基本完毕,涤纶厂的短丝生产能力由五千吨增加到一万吨。1983年F半年全面投入生产之际,正遇上涤纶纤维市场由“冷”开始转“热”,产品供不应求。据涤纶厂的同志介绍,1983年涤纶厂的产值达到6859万元,创利税996万元。到 1984年涤纶短丝的质量一等品率由改造前(部标)30.1%提高到94.7%。当我听到这些情况时,我感到十分欣慰,因为我曾经为此出了力。
需要强调的是,在涤纶改造的同时,我们也进行了锦纶改造和氯碱改造。
回首往事,感慨万千。历史在经过岁月的沉淀之后,有些本来模糊的东西反倒清晰了。其中有一条就是,技术改造是一条投资少、见效快、效益高的发展生产道路。如何进行技术改造,有很大的学问。技术改造,需要有好的改造方案,也需要采用先进的工艺设备等等。但是,人们往往忽视一条,技术改造要获得成功,还需要选择一个好的时机。有的企业看到产品好销,就赶紧改造扩大生产,可是一俟技术改造完成,产品就走下坡路,这样的改造收益不大。而我们的涤纶改造则不同。是在市场处于低谷时进行的。改造完毕,恰遇市场好转,涤纶畅销,所以涤纶改造工程的效益马上就发挥出米来了。当时,我们在进行涤纶改造时,对这一点并不是很自觉的,如今回过头来思考,发觉这里面显示着一种规律性的东西:技术改造的周期与生产周期应该是相反的。具体地说,就是当产品走俏的时候,应该开足马力大力生产,同时着手进行技术改造的准备工作。产品开始趋向走下坡路,便立即展开技术改造。生产跌入低谷时,应该是技术改造完成之时。等市场形势回升,已经完成的技术改造项目就能发挥效益,把生产推向新的高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