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臂走长征
来源:未知来源 日期:2015-03-31 12:00
1935年,我刚满21岁,参加了澧县东门乡工农红军新兵独立团,以后编人红二方面军16师46团1营1排,走上了长征路。
这年大年三十,大雪纷飞,寒风凛冽,队伍来到湘黔交界的龙溪口,正准备吃年饭时,突然枪声大作,数倍于我的敌人追上来了。部队年饭没吃成,便立即先敌占领了龙溪山主峰。贺龙军长督阵,官兵同仇敌忾,经过三天浴血奋战,大获全胜。战斗中我右臂中弹,胳膊被打断,昏倒在石头旁。初三下午打扫战场时,我才被救醒,包扎后被安置到地方,就地养伤。离开部队,我像没有了爹娘的孩子,深感无助和无奈,我抱着14岁的卫生员——我的表弟,放声哭叫着:“我离不开队伍! 我离不队伍!”
年轻时的杨君全
在表弟的搀扶下,我顶着刺骨的寒风,在茫茫白雪中踏上了独臂寻找部队的道路。队伍已离开两天,到哪里去找呢?我们沿着红军留下的标语和遗弃的烂草鞋,小心循途跟进。晚上辨不清方向,我们就在雪地里打会盹,冷了兄弟俩抱在一起,用体温相互温暖,饿了吃把生米,吃几把雪。第四天的黄昏,我们终于赶上了部队。连长见我只剩一只胳膊,反复做我的工作: “你的伤重,应就地留下养伤。”我说: “我们愿意跟共产党走,跟红军走!”连长说:“长征很远,医药短缺,吃喝拉撒都得自理,你能行吗?”我说:“只要给我一点米,给一把盐让我擦洗一下伤口,我决不给组织增添麻烦,右手不行,还有左手!”几位首长被我的决心所感动,排长平时很喜欢我,忙打圆场说:“这小伙子很不错,能吃苦,带走吧。”一锤定音,我终于如愿以偿,开始了新的征途。
一过金沙江,部队就做爬雪山过草地的准备。上级规定,每人至少必须携带30斤粮食,3斤柴火,2斤盐,半斤辣子,1斤生姜,1个小锅。翻雪山,要走一百多华里,全是人迹罕至,树木阴森、野兽出没的原始古道,前面部队曾经惹怒了野猪而伤亡惨重。上级规定:不能激怒野兽,最后35华里不能停顿休息。因为高山缺氧,一坐下就会起不来。当时我伤口已经发炎,胳膊钻心的发痛。雪山死一般的静寂,我望着蚂蚁般蠕动的队伍,望着小道旁无数倒下的战友,脑袋天旋地转,胸口闷得慌,几次差点倒下来,但我咬紧牙关,背着自己那一份沉重的柴米姜盐,一个劲地默默鼓励自己:坚持!坚持!再坚持!意志在支撑着我,翻身求解放的希望在激励着我,雪山终于被征服了。
停停走走两个月,6月份到达甘孜城。随身带的粮食快吃光了,胳膊伤口仍在溃烂。甘孜虽是个城镇,但由于多路人马经过,粮食物资匮乏,筹粮困难。饥饿、寒冷、伤痛和死亡,都在贫瘠多险的沼泽草地等待着我们。幸运的是,当初打土豪时,我随身带了一块花布(这在当时算是奢侈品)。甘孜人穿的是羊毛捻成的线织衣服,对汉人的布料甚感兴趣。我提着花布在河边晃来晃去,当走到一家碾面铺房时,见一名黑黝黝的中年妇女,伸出大拇指,嘴里大声嚷着:“顶呱呱!顶呱呱!” 我听后一阵惊喜,我知道她看中了我的花布,她也知道我盯住了她的青稞粉。她伸出十个指头,同意十碗青稞粉换我的花布,我想了想,十碗青稞粉照样走不出草地的下一站,于是厚着脸皮伸出了十五个指头。那妇女眼睛亮闪闪地盯着花布,又看了看我流血流脓的胳膊,总算给了我足足的十五碗青稞粉。我激动得几乎流泪了。当时,我刚满17岁。草地是魔鬼,吸干了许多红军战士的鲜血,草地又是试金石,她验证了炎黄子孙是金刚好汉。无数的战士倒下了,永远也没有站起来。粮食没有了,盐巴没有了,只剩下拐杖,只剩下喘息之躯,一步一摇,三步一站,两里一小休,五里一大休,吃石缝里的虫子,吃松树的红皮,吃路边的茅草根……到了最后,我将一双穿了几个月的牛皮“草鞋”刮去污垢,分三次烤吃了,那烧烤的糊巴昧,至今好像还留在鼻息。
长征下来,我瘦成了皮包骨,只剩下72斤,整个右臂几乎全部溃烂,但是,比起牺牲了的战友,我是幸运的,也是幸福的。后来到了红军大学,我写下了我对长征的感慨:
举世无双长征,怕死不走长征。
一心为了解放,独臂也走长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