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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幕阜山对话

来源:未知来源 日期:2015-08-07 12:00

     1963年夏秋之间,全国的“三年困难”刚过去不久。为了进一步解决中国的农业和农村问题,胡耀邦同志受党中央委派,来到湖南担任省委书记兼湘潭地委第一书记。一下来他就顾不得停歇,跑遍了湘潭地区所属十几个县的几百个乡镇、上千个村庄。

    于是,他几次来到了当年同属于湘潭地区的平江。

    “我姓胡,名耀邦,浏阳人氏,行年四十有九,毛主席叫我小胡”。非常肃穆的见面报告会上,好几百名县乡负责干部听了中央首长这样的开场白,顿时活跃起来。人们只见他身穿浏阳夏布对襟便褂子,手里拿一把蒲扇,坐到台前的木椅上,微笑地望家,讲述中央《关于农村若干问题的决定》、《十二条紧急指示信》、《人民公社修改条例》的主要精神以及农村开展“四查网帮”的要求。他用带些浏阳乡音的普通话,传递着中央的意图,形势任务、下情上策,深入浅出,简明扼要,娓娓道来,汩汩流入人们的心田。一些惯听一二三四、冠冕堂皇,准各记录报告的,竟也不知从何下笔。

    他一点也不拘泥什么,很快把话题落到平江的现实上,并且走下台来,同大家零距离接触互动,讨论平江的历史和山川形势。

    忽然,他大声发问:平江何以叫平江,汨罗江怎样得名,又为什么这样著名?全场经过一阵沉默之后,他点名要几位同志回答。下面毕竟有些紧张,倒是离得近的侧坐上有些断断续续的声音:“平江古称昌江,水流平缓,几十里听不到水响,所以叫做平江”。

    他接过话头,“我翻过一些志书,平江境内主要有两条大江。昌水为纬,由北向南流,长168里;汨水是经,江西修水发源自县东入境,由东流向西南,长386里;两江在河东汇合后,经湘阴入湘江注洞庭。”

“汨者,众水之所归也”。于是他又掰着指头一口气背诵出了关于汨罗江的一大组数据。汨水自龙门入境,汇支流七十有四,支中之支二百有奇;昌江与汨水汇合之前,汇支流四十有二,支中之支九十有三;汨昌既合之后,又汇支流一十有八,支中之支六十有五:合计两水共汇支流一百三十余,支中之支三百五十有奇。他强调说,汨罗江不是一般的江,是屈原怀沙、杜甫老泊孤舟的河流,是有诗缘的河流。不仅中国著名,全世界都很闻名。大家望着他一不看资料,二不打一下顿,都为他火一样的胸怀,诗一般的情致和惊人的记忆力而感动不已。

“水是地之血气,山以水脉而分。平江称山国,两条江都发源于幕阜山,是吗?”他把话题又从水转到山,深情地说,浏阳有大围山,平江有幕阜山、连云山,江西有井岗山,都是出自大庾岭系的罗霄山脉。不仅山高山大,更重要的它们都是红色的山,英雄的山,灿烂辉煌的山。秋收起义、平江起义、井岗山斗争一脉相连地发生在这些山中间,不是偶然的。

后来,他还把幕阜山同洞庭湖、岳阳楼联系起来。“洞庭八百里,幕阜三千寻。”岳阳就是因在幕阜山之南而得名。他问一位文化人能不能背诵范仲淹那篇《岳阳楼记》,他说他很早就读过,背得很熟,前段又去古楼重读,正文360个字,加上文题和时间共有372字。他讴歌这篇千古绝唱对中国仁人志士的深刻影响,同大家讨沦现代共产党人应有怎样的忧乐观,勉励在座干部认识平江,热爱平江,建设平江。他说道,平江的山是血性的山,平江的河足诗脉的河。真正是钟灵毓秀,地灵人杰。平江在中国革命史上是有地位的,今天巩固和建设社会主义的江山应该也一定会作出更大的贡献。

 他的目光注视着全国的山山水水;他那走过长征路的脚步今天又跋涉在平江的山水之间。

先是溯汨罗江而上,走遍平江县东南乡的村镇,现在,他又沿着幕阜山麓北行,去走访社队干部和贫下中农社员,送去党中央的声音,了解民情民意。

汽车很快进入一处峡谷,在盘旋的公路上环绕攀行,道旁不时有“危险慢行”的标志出现。“连云山,高万丈,还在幕阜山的肚脐上”。他身临高险的陡坡上,想着这些话语,笑了。其实他知道两座山一南一北,海拔高度相差不是很大,只不过连云山秀些,幕阜山显得险峭些。一路上,关于这座大山的情况和故事在腑际涌现,他目不转睛,观察所经过的山丘沟壑和田野村庄。看着看着,他的目光凝重起来。呈现在他面前的是,一个接一个的光山秃岭,找不到一处象样的林子,裸露的山头沟壑纵横,采挖矿石的井坑随处可见,把山体弄得满目疮痍,山下的溪河淤塞,农田水冲沙压……这种情形越接近幕阜主峰越严重。他显得沉重,爽朗的笑声、幽默的话语没有了,忽然大声道:“这里的水土流失太严重了。”这时,人们讲述的大禹系船石、太史慈营幕以及“幕阜丹崖”、“青竹扫苔”、“清泉沸沙”种种景观都被水土的大量流失而湮没了,没有一点留连观赏的意思。他为过去由于工作的失误造成对生产力和资源的严重破坏,而感到忐忑不安。联想到一些关于幕阜山“秀色入帘山送画”、“幕阜倒插青芙蓉”的古人诗句,对比现实状况。从心底里发出了绝然不同的嘘叹:“幕阜山高枉自高,南江百姓没柴烧”。
    人们对这样的诗句有不同的解读:严厉的批评,焦心的思虑和牵挂,殷切的希望和期待,领导风格的艺术表达……后来趁一次机会我又向他提到这两句诗,他说那不是诗,只是对情况的概括。当时我一点也不懂得诗的“兴观群怨”,凭直觉一味地说是真情实感的好诗,只不过后面还要写两句就好。他说,后面两句要由你们青年写,要由南江的干部群众写,要由时间和历史写。这话是多么的深刻啊!不过后来在一次由长寿到县城的途中,他还是诗兴大发。他跟秘书争换到车的前座,借以一路察看两边田里的苗情长势,在行进到爽口公社牛串坪时,忽然发现右前方的山岗上有一片小松林,即呼司机停车。这是合作化时期人工造出的马尾松,剩下百几十株,一般饭碗粗口径,树干显得很高,在乡里黄泥巴光头的山峦之中,突兀出  片翠盖,很有些“鹤立鸡群”的样子。耀邦同志疾步走进去,拍拍树干,拉拉树枝,看看在清风中点头摇曳的松针支条。他感到眼前透出的是一簇现实的希望,一片新鲜的精彩,  一帧无言的诗笺。是兴奋触动了他的“幕阜情结”,忽地转过身来对我说,就再写两句希望的话吧。斟酌一番之后,就轻声吟峨起来:

暮阜山高枉自高   南江百姓没柴烧
          何当共绣神州绿   水远情长国色娇
 

不久,耀邦同志回长沙了,回北京了,又到陕西当省委书记和西北局书记去了,一直到后来当中央总书记。每当从媒体得知他重视植树节,倡导全民义务造林,亲自带头参加京郊和“三北”植树造林的讯息时,我都要忆起他的这首诗,在心头泛起重重涟漪。去年夏天,我循着耀邦同志的足迹去探问了幕阜山,并在山上小住几天,看到南江镇变富了,幕阜山通体变绿了,大小山峦青葱苍绿,山上已辟成国家森林公园,人工杉林、黄山松等各种林木花草席地幕天。正如耀邦同志所断言的,人民和历史已在这里谱写出新的锦绣篇章。我置身其中,产生一些遐想,要是耀邦同志再来一次故地重游,该多好啊!我按捺不住激动的心情习作了几首诗词,其中首是想呈给耀邦同志的:
 

伟岸松峰叠峙高,丹崖血蕊照霞烧。

银锄已种连天绿,着意青山旷代娇。
 

    步韵心香一瓣,是为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