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困难时期即将过去，农村经济正逐步复苏。时任团中央第一书记的胡耀邦同志来到湖南，兼任湘潭地委书记。

    1962年夏，端午节前几天，耀邦书记和中央农村工作部陈正人副部长，到平江了解油茶生产情况。县委要林业局派一名熟悉这方面情况的干部去汇报。局里认为我是县油茶研究所的，遂决定要我去汇报。

    初出茅庐的我，第一次接受这样的任务，见到这样高级别的大干部，自然有些紧张。但是，一接触，紧张很快就消失了。

    向领导汇报，一般都在办公室或会议室，这次却很特别，胡书记和陈副部长是在行车途中听汇报的。

    6月4日14时，我到县委招待所小会议室时，县委张副书记早已坐在那里等候。他向我交待了汇报事宜。未几，胡书记从卧室出来，刚进会议室的门就主动跟我们打招呼，说：“莫道我行早，更有早行人。”我们立即迎上前去。尚未落坐，我掏出笔记本准备汇报。胡书记说：“不忙，不忙！”他转过头，对着卧室喊： “老陈，他们来了。” 陈副部长应声而至。胡书记又说：“今天下午先到附近转一转，再谈情况。”大家上了吉普车，块头大的陈副部长坐在前面，矮小的耀邦书记坐在后排，我被夹在胡书记和张副书记之间，这样近距离的靠紧，我紧张得额头冒汗。胡书记察觉我的紧张形态，便随和地问：“小同志，你是本地人吗？”我恭敬地回答：“不是，老家在祁阳。”话刚落音，他就哈哈大笑。“原来是剑寒（后来知道剑寒是陶铸的“字”）的同乡。”接着他又自我介绍：“本人姓胡名耀邦，浏阳人氏，他（指陈副部长）姓陈，江西老乡。今天走到一起来了，幸会!幸会!”他的话逗得大家都笑了，我的紧张也在笑声中烟消云散。

    车在弯道上爬行，到达幕阜岭，胡书记和陈副部长走到一个土包上，登高望远，极目长沙，兴致勃勃地说说笑笑，指指点点，赞叹这里山势险峻，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军事要地。

    在幕阜岭停留了约20分钟，乘兴下山。由于陡坡急弯多，车在“之”字路缓慢行驶。此时，胡书记让我说一说油茶生产情况。我把油茶生产的基本情况和存在的问题，作了详细汇报。他不时插话，当听到全县原有油茶林3.47万公顷，年产茶油10万担时说：“这是老祖宗留给后代的财富，我们要好好开发利用。”又急着问到现在油茶生产情况。我说：“到1949年大部茶林荒芜了，只剩下8000公顷。解放后连年垦复，已恢复到近2万公顷，但产量很低，年产茶油只有3万多担。”胡书记在惋惜之余，知道低产的原因是与劳力不足，口粮奇缺，树龄老化等问题有关，进一步问集中产区的恩溪是不是也是这样？我说：“这种情况，集中产区的比一般产区更严重。”

    胡书记听完汇报，若有所思，对陪同的县委领导说：“平江是个山区，要靠山吃山。在工作布署上，要因地制宜，分类指导，各有侧重。像恩溪这样的重点产油区，应以油茶为主，大力扶持。你们的重要任务就是发展生产，改善人民生活。否则，还革什么命！”张副书记说：“我们已经采取了一些措施。增援了口粮，组织了劳力。还因垦复时锄头损耗大、衣服易挂破，每年都组织铁匠上山修理工具，给茶农多发点布票。县里还成立油茶研究所，配了专职干部，小刘就是研究所的成员。” 两位领导满意地说：“这样好，你们的措施也有力及时。”

    胡书记和陈副部长等从幕阜岭下来，还特意看了平江起义旧址。

    旧址当时不通公路，大家在三阳街下车步行。看到汽车站附近有许多马车。胡书记问：“平江哪里来这多马车？”陪同的张副书记说：“这是彭总送的。他还送了许多苹果树苗，都栽在天岳书院侧面。”

    边走边说，不觉到了起义旧址、原天岳书院，现县一中。书记、部长怀着崇敬的心情，站立书院大门前，凝视良久，好像又回到了铁马金戈的当年。

    胡书记说：“1928年春，平江县委组织四乡数千万农民，举行大规模扑城运动，才任国民党军独立第五师第一团团长的彭德怀同志，本是被国民党调来镇压农民的。当时，他却加入共产党，与滕代远同志一起，毅然举行平江起义，成立了平江县苏维埃政府。后来由于受湘鄂赣国民党军的围攻，不得不率部撤出平江县城，转战于平江、修水、铜鼓、万载之间。直到同年冬，才奉命开赴井岗山。这段悲壮的历史，令人难忘。彭总至今对老区还怀有深厚的感情。”张副书记指着天岳书院门前一棵大树说：“这就是彭总当年的拴马树。”胡书记仔细看了这棵有纪念意义的树，问：“这里有陈列室吗？”张似有难言之隐，未作正面回答。胡书记也没有再问下去。只是说：“平江起义功不可没，要把起义旧址当作课堂，教育人民，教育娃娃，使他们懂得胜利来之不易，要珍惜今天的幸福生活。”

    随后，到苹果地里看了新植的苹果树。胡书记问：“结苹果没有？”我说：“结了。只是苹果小得很，只有枣子那么大。”他笑了，说：“可能是水土不合，气候不宜。你们好好研究，莫辜负彭总的期望。”

    在回招待所的途中，胡书记对县委领导说：“我同陈副部长明天想到恩溪去看看，你就不必去了，要小刘带带路就行了。”

    依照胡书记的安排，4月5日早饭后，我们驱车出县城，直奔恩溪。

    沿途，两位领导看到时有断墙残壁、荒山秃岭从车窗闪过，心情十分沉重。胡书记说：“老陈，这都是‘大炼’留下的痕迹，实在不能再折腾了。”

    由于事前有吩咐，此行未惊动当地干部群众。车到童家坪，因去油茶基地没有马路，弃车步行。胡书记说：“交通是发展经济的命脉。山区无公路是暂时的，不久的将来，会改变这种落后状态的。”

    爬山越岭到了目的地，在一位林业劳模家休息片刻，即上山看油茶林。只见在大片茶林中有一块特别长得好，枝繁叶茂。劳模告诉胡书记、陈副部长：“那一大片是生产队集体经营的，这一块是我承包的试验山。每年垦复两次，农闲时，全家五口齐上山，中午就在这里吃点茴砣，天黑才回家。经过精耕细作，茶树长得好，产量也比较高，平均每亩要多产17公斤油。”书记和部长都赞扬劳模一家的愚公移山精神。

    在劳模的引领下，钻进了茶林。胡书记走在前面，敏捷地在林中穿来穿去。陈副部长弯着腰紧随其后。跑了一阵，似乎有点累了，在一棵大茶树边停下来，抚摸着树干。胡书记说：“这棵茶树可能年逾古稀，怎么还能生孩子呢?小刘，你说怎么办？”我脱口而出：“赶快更新。”胡书记点头说：“对，对!”

    走出茶林，话题又转到承包。陈副部长说：“从实际效果来看，个人承包比集体经营好。”胡书记说：“承包能极大地调动茶农的积极性，对个人、集体和国家都有利，何乐而不为呢？”陈副部长接着说：“承包的办法好是好，只怕目前还难以全面推广。”当时，我只知他们赞同承包，却没有理解不能普遍推广的原因。

    此外，这次随行中，还有几个小插曲。一上车，胡书记看见我穿一件浅绿色的衬衫，即发议论，说人的生活应当丰富多彩，尤其青年人，不应该是穿黑的蓝的，还要带头穿花的，把自己打扮漂亮些，显得更有朝气。还有一次，胡书记问我知不知道幕阜山的来历。我摇摇头。他说：“幕阜山原名天岳山，三国时吴太史慈曾在此置营幕，故名幕阜。“当问到山上的古迹时，因我曾多次到过幕阜林场，对山上的景物略知一二，一口气数出了：丹岩、幕营坡、仙人洞、瀑布泉、大仙坪、青阳宫、沸沙池、系船石、青竹扫台等景点。胡书记听得津津有味。说这次没有时间了，下次来平江，一定到幕阜山看看。

 

（作者系岳阳市市直机关工作委员会副书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