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之滨 江之头 ——六十周年忆土改
来源:未知来源 日期:2015-03-31 12:00
新中国成立60周年大庆的日子,我首先想起的是土地改革。这是新中国成立初期农村的一场翻天覆地的政治大革命,也是我投向革命、开启人生的第一次大洗礼。本来是洞庭湖滨的一个小青年学生,是土地改革把我拽到了山那边的江之头,经历的情景如在眼前,我禁不住要用文字和记忆,把这段历史的剪影留下来。
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开展了清匪反霸、减租退押、镇压反革命等社会斗争,接着进行土地改革,消灭封建剥削的土地制度,实现“耕者有其田”的目标。
这一光荣的历史任务,当然也落到我们青年一代的肩上。适应土改需要,当时的长沙地委以湘北建设学院为基地,大量培训干部,并从各县调集一批知识分子参加土改。岳阳一中(当时的国立十一中、岳郡联中、岳郡联师合并成新湖南建设中学)成为选调的重点。1950年10月中旬的几天,校内掀起“到农村去,参加土地改革”的热潮,在新民主主义青年团团员和学生会干部带头下,报名者几百。但按条件被批准的包括高中部、高师部仅9人,加上湖滨高农、贞信女中和岳阳县中应招的共13人。我是高七班团干部,本报名在先,但因年龄不够而排在名单之外,后是团县委陈书记同校长吴晓霞商量后拍板补进去的。来不及清理行装,也没有向亲人告别,第二天就跟地委派来的组织科科长到火车站搭铁闷子车,向已迁往湘潭的建设学院进发。
车到长沙,已近黄昏。在经武路地委办事处投宿。次日清晨,乘船溯湘江而上。中午船泊湘潭市十八总,整队往湘北建设学院报到。于是,我们进入了一个“抗大” 式的革命熔炉。地委书记武光任校长,副书记罗琪南、宣传部部长张云,还有张理、边超毅等分别任副校长、组织部部长等。有几百名工农干部早已入校学习,我们这些后来从各地调来的知识分子约200人,编入第六期新三、四班,宿营在附近的新湘中学。抗大式的学风“团结、紧张、严肃、活泼”。班组编制,学习按计划分段由校领导上大课,教员分班辅导。每人发一个小木凳,作为分组讨论和自学用。学习分两阶段,第一阶段主要学习《社会发展简史》、《中国革命与中国共产党》、《新民主主义论》等基本革命理论知识,端正参加革命的动机,坚定搞好土改的意志和决心。第二阶段重点学习《中华人民共和国土地改革法》,领会有关方针政策,明确步骤方法,严明要求和纪律。学习结束后,一齐分配到湘潭县,参加全省第一批土改工作试点。我们一队几十人又分到射埠区迴水湾乡。在省、地、县委的领导和几级干部的共同参与配合下,试点县的土地改革运动经过几个月的努力,于1950年底基本结束,摸索积累了经验,在实践中训练提高了干部,为全面完成土改任务打下良好的基础。
湘潭试点后,土改工作队集中回校整风学习一个月,正式编列为长沙地委土改工作队,统一佩戴蓝边符号,着灰蓝色干部服装,分别派往长沙专署所属各县。我们一队130多人,连同省、地抽调机关干部和部队战士共400多人,由学院领导率领,奔赴平江参加土改。
平江是山区大县,当时有152个乡,50多万人口。按照波浪式由点到面分期分批完成的原则和县土改委的规划,在地委湘潭试点的同时,县里也在16个乡试点,这是第一批;第二批61个乡,约占40%;第三批33个乡,占22%;还有43个乡结合前几批复查全面完成。地委工作队实际是从第二批开始进入的。我们分队几十人,分配在平江县东乡第三区(长寿区)。我所在的工作组十多人以大水乡为重点,带国福、新民、九岭等乡。隆冬腊月,顶着雨雪,从县城北门出发。大家身背被包,肩扛步枪,脚套草鞋,沿着汨罗江边的蜿蜒山路,溯江而上。步行45公里,第二天晚边抵达长寿。这天正是大年三十,工作组休整一日,打一餐 “牙祭”,于农历正月初二下乡入村。
红土地又轰轰烈烈
平江是湖南革命的发源地之一,在土地革命战争时期,曾经几次打土豪分田地,实行土地革命,但都得而复失。如今终于可以实现几十年前的宿愿,完全彻底地废除地主阶级封建剥削的土地所有制,实行农民土地所有制,解放农村生产力,发展农业生产,为新中国的工业化开辟道路。这是多么神圣而有意义的大事。广大农民渴盼土地,迫切要求土改,但也存在“怕变天”,怕像过去苏维埃时期“翻茴藤”那样的反复。工作组下去后,一面以雷霆之势,运用多种形式,宣传《土改法》,宣讲外面的大形势和上面的大政策,告诉贫苦农民这次土改与过去大不相同,最根本的是全国解放,有新中国作靠山,有国家的《土改法》作依据,有中央的正确路线方针作指导,只要坚决“依靠贫雇农,团结中农,中立富农,有步骤有分别地消灭封建剥削制度”,就一定能胜利搬掉封建主义这座山。
当时的工作方法是“扎根串连”。工作组员迅速沉下去,进村入户,摸清找到那些受剥削压迫最重、苦大仇深、迫切要求翻身的贫雇农,进行个别发动。启发他们诉苦情、寻苦源、挖穷根,弄清“究竟是谁养活谁”的道理,并把个人与阶级联系起来,激发闹翻身、求解放的斗争觉悟。然后通过这些根子去串连贫雇农兄弟,组织阶级队伍。我们工作干部与他们同呼吸共命运,同吃同住同劳动,交心知心,建立感情,用实际行动教育引领他们。大水乡二村烈士母亲浣干娘,大革命时期一家人参加革命,儿子16岁担任苏维埃少共队长。后被反共挨户团团长、恶霸地主谭应生亲手杀害,并当众将心肝剖出煮食,惨不忍闻。浣干娘几十年以泪洗面,眼睛都哭瞎了。土改干部来了,胸中的复仇烈火一点即发,后来当了贫雇农主席团妇女委员,一马当先,带领群众面对面向那个杀过72人的刽子手讨还血债。国福乡郑塅村根子胡学安,是个“田无分合,地无寸土”,“上无片瓦,下无插针之地”的赤贫,三十几岁的汉子一直打单身,与老娘栖身在租佃的茅棚里,靠给地主打月工零工“朝弄朝、夜弄夜”,晚上睡在竹枝加稻草搭的“窝床”上。工作组上门找他谈心,总是“撬口不开”,终日一脸愁容。老娘直怨命苦,八字不好。工作队便住进他家,把自己的粮票拿出来兑米和红薯丝一起做饭吃,又同他一起上山砍柴,还找来万金油为他敷调脚上的伤口。晚上把背包摊开,三人同床,共盖一床薄棉絮,外加蓑衣棉袄度寒。使他母子特别感动,慢慢心灵相通有话说了,思想觉悟提高了,由沉默寡言变得活跃起来,在斗争中锻炼成为骨干,后来当了民兵大队长和村里的主要干部。
经过艰苦深入的扎根串连,队伍逐步扩大,骨干扎紧把子,组织了贫雇农主席团;又以他们为核心进一步发展成立农民协会。由农民自己组织起来领导群众进行斗争,土改运动便一步步火热开展起来。首先是前哨战,把土改与清匪反霸、镇压反革命相结合,从政治上打掉敌对势力的威风。然后,划分阶级成分,对地主进行说理斗争;再是没收、征收,丈量清查土地山林,分配胜利果实;最后,整顿健全农会组织,民主选举,建立村乡政权。土改工作一步一个脚印,1951年初开始,春耕前胜利结束。面上的3个乡依法展开,连同交叉进行复查,1952年5月农村大忙前土改扫尾,工作队除留在区乡任职的以外,分批撤离。
经过土地改革,正如一位老同志说的,“两年改变了两千多年”。
废除了封建土地所有制。据县土改委统计资料,全县有49万多人分得了土地,占总人口的92.7%。其中42.7%的贫雇农分得土地1.17万公顷,占总土地面积的33.8%,人均占有土地从0.338亩增至1.15亩;43%的中农特别是佃中农在原耕地基础上,又新分得土地5733.33公顷,人均占有土地从1.1亩增至1.47亩;征收富农出租土地9563.33公顷,人均土地从2.89亩降至2.02亩;土改前占人口4.4%的地主阶级却占有总土地的 23.46%,没收后同样按人头分给土地,人均面积由土改前的4.76亩减至1.06亩,所分得土地仅占总土地的3.37%,下降21个多百分点。土地占有的情况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从根本上废除了地主阶级封建剥削的土地所有制,实现了农民的土地所有制,把几千年农民渴盼土地的愿望,以及仁人志士“耕者有其田”的百年梦想都变成了现实。
土地改革不仅是旧所有制的消亡,更重要的是解放了占农村人口大多数的农民,彻底改变了他们当牛做马、人身人格依附的状况,成为土地的主人、社会的主人,所谓“盐鱼翻身”、“泥腿子当家掌权”,破天荒地成为现实。据统计,当时参加运动的人数在70%以上,组织起来的农民协会会员全县有17万人,农协委员 3200人,农民代表1.19万人,民兵及其他积极分子近3万人,就是这些土改中涌现出来的新生力量,逐步成长为基层行政和群团领导人员,为农村建立民主政权输送了大量人才和骨干,壮大和巩固了农村阵地。
荡涤了废墟上的污泥浊水。摧毁了罪恶的封建营垒,铲除了恶霸土匪、反革命以及一切依存于旧制度的吸血鬼、寄生虫。他们再也不能骑在人民头上作威作福。长寿地区有一恶霸地主,血债累累,土改中,竟纠集一伙地痞流氓窜到平江浏阳边界大山区,骚扰偏远居民,负隅顽抗,我们联合平浏几个区乡,几千人清山围歼,那个匪首溜逃到云南,被公安缉拿归案。没有放走一个坏人。民心大快,社会得到安宁。
土地改革最大的功绩是,解放了农村生产力。广大农民经济上政治上都翻身解放,劳动积极性、创造性迅速发挥出来,有力地促进了农业生产的发展。就在土地改革高潮的当年,农村即出现了冬耕冬种冬修高潮。工作组联合几个乡,组织了一处大堰坝的水利整修工程,一个冬春,上千人投工,使几个乡数千亩缺水稻田得到灌溉保证。土改结束的1952年,农村普遍获得前所未有的丰收。翻身幸福的心声、笑声激扬着红色土地生机,广大农村一片明朗鲜活的新气象。
(作者系岳阳市委统战部原副部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