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 忘 的 印 象

——追忆胡耀邦到湘阴指导工作

1962 年，胡耀邦任共青团中央第一书记时。党中央为了加强省、地两级党委的领导，于同年10月委派他到基层，兼任中共湖南省委书记、中共湘潭地委第一书记。当时湘阴县在行政区划上隶属湘潭地区管辖，胡耀邦在湖南工作期间，曾三次来到湘阴考察指导工作，给湘阴的干部群众留下了难忘的印象。

1963 年，“大跃进”和“人民公社化”错误初步纠正，公共食堂也已解散，困难时期已经度过，中央下达的《六十条》政策正在贯彻执行，农村全面实行“三级所有，队为基础”“四固定”也已落实，农业生产得已恢复，粮食丰收，国民经济形势好转，但中央又下达了《关于目前农村工作中若干问题的决定》（简称《前十条》）和《关于农村社会主义教育运动中的一些具体政策的规定》（简称《后十条》），全国又开展了新一轮政治运动（湘阴当时称“面上四清”运动，即清仓库、清账目、清财物、清工分），湘阴县委按照中央和省、地委的安排部署，于1963年5月先后调集3700多名干部、教师组成工作队，在全县铺开“面上四清”运动。全县14个区镇，以区为单位集中大队以上干部和贫下中农代表共5000多人参加，动员干部搞“洗手洗澡”“放包袱”。统计大队干部中有四不清问题的占 93%，干部队伍又陷入人人自危之中。正在这时，县委办得到通知，胡耀邦在当时任湘潭地委书记的华国锋等的陪同下将来湘阴指导工作。湘阴县委第一书记陈秉芝即召集县委负责同志和县委办公室工作人员研究，分工县委副书记樊川庭负责安全保卫，县委办主任彭子朝负责生活安排和上下联系，县委办副主任钟肇勋负责收集情况，整理提供汇报材料。三天后，胡耀邦等一行6人由平江县来到湘阴县委机关大院，县委负责同志和部分机关干部上前迎接。胡耀邦第一句话便说，“你们辛苦了。”湘阴县委第一任书记华国锋向胡耀邦逐个介绍了县委负责同志的情况。在去会议室的途中，胡耀邦向县委领导们发问：请问诸位，清朝末期有个督办名叫左宗棠，是贵县哪里人氏？陈秉芝当即作了回答。胡耀邦一边走一这感慨地吟诵：“大将筹边尚未还，湖湘子弟满天山。新栽杨柳三千里，引得春风度玉关。”进入会议室休息，他又继续谈论左宗棠，说年过花甲的左宗棠受命于危难之际，率军开赴新疆，击败俄、英支持的阿古柏侵略军，收复新疆天山南北各地，保卫了国家疆土主权，弘扬了中华民族壮志，是中国近代史上的功臣，后人敬重歌颂这位文襄公，是理所当然的。他接着动情地说，湖南这块地方算得上是物华天宝，人杰地灵。所谓物华天宝，古传湖广熟，天下足，俗称鱼米之乡；所谓人杰地灵，也是古有言之“唯楚有才”。近代的蔡锷、黄兴、郭嵩焘、左宗棠等这些杰出人物；当代毛泽东、刘少奇、任弼时、彭德怀、贺龙等一大批无产阶级革命家，都是我们湖南人啊！接着又问到“屈子祠”离这里有多远，陈秉芝回答后，胡耀邦说，那好，咱们抽时间去那里瞻仰一下这位古代伟大的政治家和爱国诗人。他又谈到屈原，说这位楚国的三闾大夫，是一个有正义感的知识分子，他忧国忧民，提出许多正义主张，但楚怀王不仅不采纳，反而老羞成怒，将他流放到汨罗江一带受难，他是怀才不遇啊！不过，也正因为他遭受流放之苦，与人民群众接触得多，才写出了千古不朽的诗篇。说到此，胡耀邦竟以惊人的记忆力，感慨地背诵了《天问》全文。胡耀邦博古通今一席谈，听得使人耳目一新，茅塞顿开，感慨万千。他的平易近人、和蔼可亲、知识渊博、才华横溢，又没有“官架子”，给人留下了难忘的印象。

当天下午，县委负责同志向胡耀邦、华国锋一行汇报贯彻中央“双十条”，开展“面上四清”运动的情况，中间他不断发问，提出一些观点和看法，引导大家展开争论，有时他还自己作笔记。他反复对县委负责同志讲，农村开展社会主义教育运动，要坚持以教育为主，治病救人，帮助干部放下包袱，改正错误，改善干群关系，更好地为人民服务。还用湘潭地委在湘潭县姜畲公社办点所取得的经验进行启示。汇报会变成了讨论会，气氛热烈，没有拘束，畅所欲言，受益匪浅。最后，胡耀邦提出要到下面去看几天，开些座谈会，搞些调查研究，听听基层干部和群众的意见。县委负责同志当即作了安排，并恳请胡耀邦先给县级机关干部作个形势报告，他欣然应诺。第二天上午，县级机关干部大会在大礼堂进行，除机关干部，还通知了部分教师参加。县委书记陈秉芝主持，胡耀邦、华国锋等出席。当请胡耀邦作报告时，全场报以热烈的掌声。胡耀邦在报告的开头便谦逊地说，我不是作什么指示，只是就当前国际国内形势说些看法，目的是和大家共同探讨，抛砖引玉。那时，美国插手台湾事务，苏联领导集团已与中国决裂。胡耀邦从国际上反帝反修形势，讲到国内反“五风”走出困境，形势好转，农村开展社会主义教育运动等情况，绘声绘色，妙语连珠，很有感染力，与会人员认真听讲，时而报以热烈掌声。他讲到国际反帝反修，有叙有议。他说批判苏修叛徒集团，应与苏联人民相区别，我们与苏联人民的关系仍然是友好的。他列举自己在苏联境内亲历的一件事：与苏联修正主义集团决裂后，他受命率中国“青联”大会，回国途经苏联，司机不小心撞伤了一位 苏联老 太太，苏联当地的基层干部和群众不仅没有发难，而且很友好，妥善处理好了这件事。当讲到美国武装插足台湾，派第七舰队进驻台湾海峡，干涉中国内政时，更是义愤填膺，痛斥美帝国主义的侵略行径。讲到当时农村开展的“面上四清”运动，胡耀邦语重心长，既严肃又亲切，教育干部要认真学习和理解党中央两个十条的精神实质，正确对待群众，正确对待干部，有错必改，他联系湘阴县开展“面上四清”运动中出现的一些情况，讲到当时神鼎公社党委书记曹进先，在“洗手洗澡”中主动“放包袱”（当时“面上四清”运动中的一种普遍提法，动员干部有错误自己讲，放下包袱，轻装上阵，团结对敌）作检查，自觉革命，振作精神，积极工作时，胡耀邦风趣地说，曹进先不是进先，而是先进，曹进先应改为曹先进。引起听讲人员轻松的欢笑。整个上午，胡耀邦侃侃而谈，深入浅出，引人入胜，催人奋进。

胡耀邦、华国锋等在县委负责同志的陪同下，风尘仆仆，深入基层，先后到白水、长乐、新泉、濠河等区社听取情况汇报，搞调查研究，开座谈会，找基层干部谈心，还走访了一些农户。在白水区，全区大队以上干部正在集中开会，县委负责同志请胡耀邦给大会作个报告，他没有推辞。在报告中，他重点讲解党中央的后十条政策。从汇报中他得知有个大队干部群众揭发有挪用公款、多吃多占问题，这个干部抵触情绪很大。胡耀邦以治病救人为宗旨，在会上促他一把，对这个干部语重心长地说，你出身贫苦，工作多年，有了错误就要改，我们共产党人要敢于承认错误，又要善于改正错误，取得群众谅解。革命战争年代，成千上万的同志牺牲了，有的牺牲在战场上，有的牺牲在监狱里，有的牺牲在刑场上，他们有一个共同信念，就是要为共产主义奋斗到底。你要对得起先烈们，有错就改，改了就是好干部，我和你们区委书记吴子来商量了，与错误决裂，取得群众谅解，不仅不处分，你还可以继续工作。胡耀邦一席真言，有如春风化雨，沁人心肺，使这个大队党支部书记深受教育和感动，消除了对立情绪，后来主动检查了自己的错误，得到群众谅解，重新振作精神投入工作。在濠河区，胡耀邦还召开了基层干部座谈会，走访了一些普通农户，在学校礼堂召开的干部大会上，他又为干部们作报告，主题是宣传讲解中央后十条，鼓励干部“放下包袱”“继续革命”。他听说黄花大队有个干部通过学习文件，提高觉悟，自觉“放包袱”，检查改正自己的错误，很是欣慰。在大会上说，这样的干部，仍然是群众信赖的好干部。一个共产党员，从入党那天起，就应义无反顾，奋斗不止，视名利如淡水，看事业重泰山，一生抱负兴华夏，长留佳话在人间，一直到生命最后一刻……。话音刚落，全场掌声如雷。

胡耀邦离开湘阴前的晚上，县委安排了文艺节目，请胡耀邦、华国锋一行到县花鼓剧院看古装戏《皮秀英四告》，剧团的同志演得很认真。看完这出戏，胡耀邦感触颇深，向县委陪同人员说，县级剧团能有这样的演出水平，已经很不错了。这个皮秀英敢于藐视封建王朝，敢于与恶势力抗争，又足智多谋，最后取得胜利，表现了她人格和品德高尚。作为封建社会的一个普通女性，真是难能可贵，我们共产党人要比古人更具有正义感，是非分明，刚正不阿，才能更好地为人民服务。

胡耀邦人已去矣，可在湘阴短暂的几天，给人们留下了难以忘怀的印象。

 

（作者钟肇勋系湘阴县人大常委会原副主任，陈继红系湘阴县原外经办主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