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熙楼

 

1940年农历7月16日，盘踞岳阳临湘和湖北通城一带的日寇拼凑兵力4000多人到我军游击区搞所谓的“扫荡战”，妄图一举歼灭我湘鄂边区抗日卫国军队。敌人大股在大云山东北麓的南冲傅家洞一带遭到我军的英勇阻击，双方死伤不少。日寇凭借武器装备的优势，胆大妄为，向白家尖山上我军阵地炮轰。当时激战情景，铭刻在我幼小的心中，至今记忆犹新。

 

举家躲兵

 

那天凌晨，我父亲把我和弟妹们逐一唤醒。他喊：“快点起来，日本鬼子窜到了染坊里（毛田河东岸），有亲戚来我们这里报信；敌人正在染坊里杀人纵火掳夫抢劫强奸妇女啊，我家快点躲兵逃命吧！”于是，我母亲抱着吃奶的小妹，父亲抱着2岁的大妹，我这个9岁的小孩的任务是：背着小妹需用的约2斤重摇篮棉被，牵着5岁的弟弟。我父亲还请邻居海舟哥挑被絮、食品、衣服与生活必须品。一家老少跟全璜岭屋场的人匆忙出门躲兵。那时我的心发慌，脚发软，半夜三更，虽有月亮，却是阴天，圆月藏在浓厚的云层上面。地面是暗的。高一脚，低一脚，跟着大人沿着羊肠小道，逃往偏僻森林多的山中。走了约3个小时，大人小孩累得气喘呼呼，只好往地下坐去。还未休息一顿饭久，大人就催着往前走，生怕日寇追来。这时晨曦初露，天快亮了。离家也远了，到了这深山密林中，大家似乎有了点安全感。这时，突然听到对面山顶上响起了“哒……”密集的机枪射击声，顿时把我们都吓呆了！于是大家慌不择路，乱钻乱跑。我们全家6口人都跑散了。我带着弟弟跟六伯父一家跑。可怜我六伯母是缠过的一双小脚，虽然拄着拐杖，但依然在崎岖不平的山间羊肠小道上不断的跌倒，有的小路坡度大，她只好顺坡坐滑梯般滑下坡去。我们跑了l0多里，到了一个叫胡家山的地方，才找到藏身之处。胡家山山坡里有一条小溪，溪里大小不一的水凼里清水碧绿。溪两岸荆刺丛生，枝条繁茂，在溪上形成绿色的“天棚”，人们躲藏在这溪中是很难被敌人发现的。 

这天中午，我军在强敌面前好像失利，边打边退，而日寇则尾追不放。很快就追到我们躲藏的山上来了。敌人的步枪和机枪的射击声以及大炮的轰击声，从我们头顶上飞过，我和弟弟吓得龟缩在小溪中，头都不敢抬一下。口渴了就匍匐地下喝凼中的碧水，但饥饿难忍。直到黄昏时，枪炮声远去，我从溪中爬了上来，寻找红薯地，用小手挖了2个大红薯和弟弟聊以充饥。躲到半夜，四周静谧。六伯父带着我们去彭家塅屋场，找来一捆稻草往其堂屋地面一铺就睡着了。睡到凌晨，我父母抱着2个妹妹终于找来了。劫后平安重逢，大家十分高兴。

 

乡亲蒙难

 

父亲告诉我们一段不幸的消息。平屋里李国成23岁的妻子郭元珍背着3岁的外甥刘修应躲兵，在白毛尖的山谷中，被日寇的炮弹片击中头部，当即倒地身亡。刘修应也被弹片削伤脸部，后被同伴躲兵的人用草药止血，扯衣一块包扎，总算挽救了他的小生命。我们璜岭屋里有位20多岁的远房婶母，身怀有孕，接近临产。由于躲兵受了惊吓和劳累，忽然腹部阵痛，孩子要出生了。当时只有她和丈夫在一起，只好把孩子生在稻草上。没有剪刀剪婴儿的脐带，婶母只好用牙齿咬断。没有衣衫包婴儿，她丈夫脱掉上衣代包。婴儿呱呱地哭，为了不被日寇发现，婶母用乳头堵住他的小嘴。人有与生具来的本能，婴儿吮着母乳哭声即止。母子安然地在稻草上睡了一个通宵。后来，小孩的乳名叫“躲生”，意即躲日本鬼子而出生。

 

民自杀寇

 

对于日寇的暴戾，激起我善良民众卫国保家精神。日寇肆无忌惮追赶我军，从平地追到山上。敌人在兵少山大林密中找不到我军，于是化整为零，成散兵状，到处乱窜。崎岖的山路难走，日寇就抓夫为他扛枪带路。一位名叫李汉臣的农民被敌人发现抓住，强迫他扛机枪。李汉臣将这名日寇机枪手带到人迹罕至的森林深处，乘敌人不备，一枪托将鬼子兵脑袋击破而毙命。然后沉尸附近山塘中，又将机枪埋在山林里。后来，他将机枪挖出来献给了福义乡乡公所，李笃初乡长表彰了李汉臣的勇敢精神，免了他服兵役。此事在附近民众中影响很大，激起民众的爱国御敌热情。

 

俘飞行员

 

日寇“扫荡”刚过。一天中午，我家正在吃饭。敌人一架侦察机从东往西飞行。其飞行高度只有30多米，好似贴近屋顶飞行。我们怕敌机投炸弹，纷纷从屋内往屋外逃避，但见敌机越飞越低，擦着稻田和河流飞，最后一头钻进了何家山一丘稻田几米高的田埂上。敌机飞行员早已跳伞降落在不远的地方。当地民众将日寇飞行员逮住，押送福义乡乡公所，交乡长李笃初处理。经李乡长审讯，该飞行员比较老实，而且还会讲汉语。他向李乡长交待说：我们日本侵略中国是有罪的。但我们作战受上级驱使。我这次是去长沙执行侦察任务，中途被贵国军队炮火击伤，我只好往回飞。返回白螺矶基地但飞机受伤太重，到了贵地只好弃机逃命，这是实情，希贵长官宽大处理。”李乡长派乡武装队员多人将敌飞行员送交附近我驻军发落。对于敌机残骸发动机等内部构件，李乡长高瞻远瞩，通知附近驻军转告中央政府军委会派人来研究，作将来发展我国飞机制造业作参考。并派乡保队员多人轮流看守，不准民众随便拆毁。对于铝合金的飞机外壳残片，李乡长派人专管，请铜匠加工成数百只铝碗，发给乡办中心完全小学高小部学生，作为侵略者的罪证，教育青少年要爱国卫国强国。五年后，日寇终于无条件向以中国为首的同盟国投降了！ 

 

（作者系岳阳楼区人大常委会退休干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