川军某部连长左正
来源:未知来源 日期:2017-02-07 12:00
彭新华
岳阳县筻口镇麻石坡,坡上坟头耸立,坡下的一口池塘中盛开着满满的荷花,碧玉般的荷叶交映相连,高低错落的荷花亭亭玉立,风姿袅袅,在烈日炎炎的酷暑中,淡淡的清香从叶绿丛中飘散出来,沁人心肺,川军第二十军某部连长左正就长眠在这麻石坡,左正的儿子,筻口镇中心小学退休教师左西来为我们深情地讲述往事。一池荷塘的清香漾开了尘封的记忆。
淞沪会战,夺阵地光荣受伤
左正,字右平,1906年出生于四川省遂宁市蓬溪县回水乡的一个农户之家,家中五兄弟,左正排行最小,因此有机会读了六年私塾。左正粗通文墨,懂得一些爱国强兵的道理,12岁就上街写春联,颇受人赞许。按当时的规定,左家五兄弟必须抽二个壮丁,此前,左正的大哥已被抽去当兵。个子不高,身材瘦削的左正决心去部队锻炼,为国效力,也为自己博一个好前程,主动投笔从戎,加入到杨森的部队。
1937年7月,抗日战争全面爆发,全国人民爱国激情高涨,同仇敌忾。此时杨森的司令部驻扎在成都,爱国学生、小市民几乎每天都在司令部前请愿,要求杨森出兵抗日。
1937年7月,第二十军军长杨森率领1.8万名血性男儿徒步行军出川,经过40多天的日夜急行军赶到上海,参加了淞沪合战,宋庆龄组织的抗战宣传队到川军中慰问演出,“战士流血我流泪,保卫祖国,还我河山”等口号激励人心,令左正热血沸腾,杨森亲临前线发表讲话,鼓励士气。全军血战五昼夜,与日军展开阵地争夺战,川军子弟以血肉之躯和低劣的武器装备抵挡了日军大炮飞机的疯狂进攻。在这次战斗中,左正奉命率领一支敢死队袭击日军阵地,被日军迫击炮击中左腿,血流如注,当场昏迷,幸被二名战士抢救下来。淞沪会战,第二十军伤亡达8000余人,杨森所属部队被评为淞沪战场最能打的5个师之一,受到蒋介石的特别嘉奖。
湘北合战英勇抗击
淞沪会战后,左正随第二十军先后驻防安庆、汉口,他亲眼目睹了日本侵略者的烧杀掳掠,进一步增强了抗战到底、英勇杀敌的决心。1938年底,第二十军奔赴岳阳平江,参加湘北会战时,左正已经是第一三四师四○○团部连的上尉连长。第三次湘北会战,第二十军奉命驻守新墙河,左正率领九连兄弟先在筻口新墙河上游游港河驻防,与西塘方向的日军对峙,九连负责漆市村至三港咀一线十多里的防务。连部指挥先后设在新胡屋、张杨屋、向家咀、岭背屋、坡头屋。在未开战前,中日双方经常派小分队互相骚扰与刺探情报。有一天的大清早,左正带领勤务兵察看我军地形,这时天空中大雾弥漫,左正眼尖,看见不远处有2个老百姓打扮的人向这边张望,并指指点点。老百姓怎么会这么早呢?一定是日本奸细!左正掏出手抢,大喝一声站住!对方也注意到了左连长,迅速扔出一颗手榴弹,左正和勤务兵身手敏捷地往旁边一颗大树上一靠,手榴弹“轰”的一声在旁边爆炸。响声惊动了九连士兵,日本奸细开了几枪慌忙后撤,一个班长带领几名战士闻讯冲上去拦住了日本奸细的退路,只见班长一个鱼跃,将其中一个奸细扑倒在地,其他几位战士一拥而上,将二名日本奸细制服。左正将奸细带至连部,将一把寒气逼人的马刀架在对方脖子上,日本奸细吓得直打啰嗦,连忙交待:“我叫刚琦川,情报组长,这次来主要是侦探中国军队阵地。”左正将二名日本奸细押至团部,受到团长向凯的表扬。
1941年12月23日凌晨,日军第四十师团一部2000人在游港河以北向第二十军一三四师四○○团发起突袭,第三次湘北会战由此开始。当时左正的七连驻大屋柳屋场,九连驻下河家屋场,日军向新墙河南进攻,须由小河家场到大屋柳屋场,中间有一块很大的空地,日军由汉奸带路摸黑来到下河家干掉了7连的哨兵,1000多名日军神不知鬼不觉直扑大屋柳。正在这时,九连一名士兵起来小解,只看见到处是明晃晃的刺刀,日本人已经进村了。士兵赶紧返回报告了左正,左正赶紧率领战士趁着大雾的掩护突围过沙河,来到河南岸的杨林乡世痒村,与日军隔河相抗。七连连长姓罗,耳朵被炮火震坏了,人称罗聋子,罗连长见日军大队人马从自己的防区眼皮底下溜过,不禁惊出一身冷汗,赶紧率七连穿插到日军后围,和九连一起前后夹击日军。最后,罗连长为国捐躯,战死在游仙塘。
日军的目标是打过新墙河,左连长率部在南岸拼命抵抗,战斗从早晨打响一直到傍晚,部队中饭都没有吃,硬是将这一股日军阻在北岸,寸步难行。筻口失守,营部陈营长震怒,抵抗期间,先后派出三批战士质问左正,要左正到营部去交待放弃阵地后撤的问题,左正杀红了眼,端起枪将营部派来的士兵全部赶上火线,大吼道:先给老子杀几名鬼子,检讨的事情战后自有我担当!战斗间隙,左正站在河堤拿起望远镜观察敌情,不料,被对岸日军发现打来,勤务兵大喊闪开,一个虎扑,将左正推下河堤,自己却被炸死。
日军久攻不下,第二天拂晓,绕道明星村谈家屋场,往熊市方向进攻。左正见敌人绕道,急令副排长左开平带一挺轻机枪和十几名战士,从桥埠村过河,在王家岭棉花地里设伏。左还交待只打日军后面,日军头头一般都在后面压阵。左排副生得高大威猛,也是个不怕死的角色,得令后,涉水过河,带人隐蔽在棉花地,不久,果然有一支日军从原路返回,左排副沉住气,待日军大部分经过,果然有一个头目挎着东洋刀,洋洋得意走过来,左排副一声喊打,机枪、步枪同时开火,日军头目当场毙命,日军打懵了头,不知来了多少国军,仓皇逃命。左副排长将日军头目的手砍下来,回去向左正复命。
战后,师部召开检讨会,陈营长与七连罗聋子私交甚好,但每次师部、军部的军事汇演,向团长都指定左正的九连做代表。有一次,苏联军事顾问团到第二十军,仍然是九连代表全团汇报表演,陈营长心中不满,见罗连长阵亡,于是将丢弃阵地的责任推到九连长左正身上,向团长知道左正带兵有方,九连军事素质过硬,决不是贪生怕死之辈,但陈营长的哥哥在师部任副师长,又不好得罪,正左右为难之际,幸好,团长杨怀长为人公正,他派出一个班亲自到战场勘测,日本人从七连阵地经过的马蹄印、车轮印整整齐齐,历历在目,毫无战斗中凌乱痕迹,说明七连确实未曾抵抗,这才还了九连长左正一个公道。
湘北会战期间,第二十军装备很差,物资极其匮乏,基层官兵尤其艰苦,大冷天,士兵还穿着半截裤,赤脚、草鞋。但左正连长带兵极严,从不骚扰百姓,九连官兵有着极强的战斗力与凝聚力,一次,九连奉命在长沙外围设伏,左正带领九连一日可步行200里,刚刚停下来准备弄饭,又接到行军命令,其他部队有人骂骂咧咧,左正一声令下,全连紧急集合、出发,为兄弟部队做出了榜样。那次,大雪下了一尺多厚,士兵们埋伏在雪地里,上级命令不能动,左正眼睁睁看着3名士兵冻死,心疼得直掉眼泪。
湘北前线喜结良缘
1944年春节刚过,第三次湘北会战前夕,左正率部在筻口驻防。左连长英勇抗日的故事在筻口一带家喻户晓,加之他治兵很严,当地百姓都把他当成英雄。那年,他38岁了,还是单身,爱情悄悄地降临了,东游村徐四屋场有一位叫徐春秋的姑娘,看中了左连长,年方22岁,她容貌俊俏,读过书,擅长刺绣,是远近闻名的好姑娘。但是徐父却死活不同意,他认为军人居无定所,性命朝不保夕,担心女儿的前程,徐春秋铁了心要跟左正,她在未得到父母一分钱嫁妆的情况下,自己把自己嫁了出去,最后还是妹妹陪着她来到左连长的指挥所完婚。左连长的兄弟们十分开心,凑份子买了十来斤牛肉,办了一餐饭,算是举行了一场战地婚礼。婚后,徐春秋操持家务,随左正东奔西走,毫无怨言,先后生育了4个子女。
抗战结束解甲归田
1945年,抗战胜利,军人们还不来及享受胜利的喜悦,蒋介石就忙于整编部队,裁撤冗员。左正连年征战,落下了一身的伤病,他主动提出解甲归田。由于左正待连队士兵亲如兄弟,很受拥戴,同左连长一起退伍的还有副排长左开平、排长陈振坤、士兵洪文、炊事员张师傅,他们跟着自己的连长一起来到岳阳。他们没有参加三年内战,在岳阳自食其力,独自谋生,陈振坤在筻口成家,左开平在岳阳县邮电局参加了工作,洪文在东茅岭开荒种菜,20世纪50年代步行到四川,走了一个多月才回到家里。张师傅在筻口公社食堂煮饭,继续他的老本行。左正回到岳阳时同弟兄们一样也是身无分文。还是徐夫人徐春秋的妹妹解下一对耳环送给姐姐作生活费。战争年代经历枪林弹雨、出生入死的左正约上陈振坤当起了货郎,他们挑着担子走村串户贩卖针线,养家糊口。解放后,左正的成分划定为贫农,1950年土改,政府分给左正3亩田地,2间房屋,发放了房产证、土地证,左正真正成了岳阳地地道道的农民。左正此后还在村里教过书,当过生产队记工员,林场护林员。“文化大革命”中,左正因为有在国民党当兵的经历,被划定为“四类分子”,斗争地主时,也将他拉出来陪斗,改革开放后的80年代,左正曾写信给统战部门要求落实政策,但因为他不是投诚起义人员,没有落实待遇。
这些遭遇对于经历了战场生死考验的左正来说,已经不算什么了。他内心的惆怅与痛苦,还是数十年的思乡情结,左正为了妻儿,留在了岳阳,但他心里无时无刻不在惦记着四川,那里有他熟悉的山水与乡音。因为历史的原因以及贫困,左正一直未到四川老家去探过亲。
1948年,左正的大儿子出生,左正为儿子取名左西来,即让儿子长大后认得自己的根在哪里,因为家庭贫困,左西来31岁那年才成家,对象是四川绵阳姑娘王庆英,也算是对左正心灵上的一种抚慰吧。家乡的亲人也时刻牵挂这位远方的游子。2012年9月,左正的侄儿左方告,时年80岁,已是白发苍苍,他千里迢迢从四川赶来探望叔父,见到的只是麻石坡荒草凄凄的坟头。左正已于1993年过世,享年88岁。
左西来告诉笔者,父亲左正年老时,喜欢一个人静静地坐在阳台上,面对四川老家方向,喃喃自语,唱着《义勇军进行曲》《大刀进行曲》,像进入了一种梦境……
荷花满塘为谁开?左正的梦境,也许是对责任的担当,抑或是灵魂解脱的最终注脚。
(作者系岳阳县二中办公室主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