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敏勤   陈享先

新市镇位于汨罗江南岸，距汨罗市区25华里。这里东连平江，西接湘阴，南邻长沙，北抵岳阳，早年就有比较宽的人行大道，是湘北的交通枢纽和物资集散中心。1939年9月25日凌晨，隶属侵华日军第十一军的奈良支队、第六师团和第三十三师团抵达汨罗江北岸，傍晚开始过江。自此，新市镇先后沦陷4次，其沦陷时的惨景，毛敏勤、陈享先等老人，记忆犹新……

毛敏勤的回忆

1939年，我在新市街一家刻字铺学徒弟。9月24日（农历八月十二日）听说日本军队快打来了，我帮师傅搬了一天东西。25日一黑早，我就回江北毛家河自已屋里去了。

8时左右，从岳阳方向远远飞来4架飞机。村子里人心皇皇，一片混乱。当时驻扎在新市的是国民党第九十五师。几个臂章上有“雨武”二字的国民党军人在村子里喊群众赶快疏散，问我们怎么还不跑，我们吓得连忙躲进屋里。这时，飞机已经到了新市上空，开始丢炸弹，并撒下不少传单。大约炸了个把小时飞机走了。飞机刚去，日军就潮水般涌来，外面响起了枪声……，

我和毛云斋、毛清桥躲在我三叔毛鼎山的床底下。这时闯进来4个日本兵，把我们从床下拖出来，每人打了一个嘴巴，然后叫我们同他们走。走到河路屋里，空无一人。他们叫毛云斋、毛清桥去寻吃的东西，两人拒绝不去，被两个日本兵当场杀死。毛清桥被杀在堂屋的推子湾里，刀从背部入，穿胸而出；毛云斋身体虚弱，当时穿了棉衣，在西边正房内被砍了30多刀。天快断黑时，日军吹哨子集合，开始过河。汨罗江北岸河边沙滩上到处坐满了日军，大约有2000人左右。河虽不宽，但只有4只渡船。晚上9点钟左右我被押着过了河，后面还有许多日本兵在河对岸。新市街早已人去楼空，当晚日本兵就驻扎在这里。

第二天（26日），日本兵在街上到处抢东西，主要是找吃的。一个日本兵要我到李万顺瓷器店去搬碗准备吃饭。路上，我看见街上火起，浓烟滚滚，烈焰冲天。第三天（27日）。天刚蒙蒙亮，日军兵分两路，向长沙方向出发：一路走长沙至岳阳的人行大路；一路沿汨罗江支流鹅江。我被押着沿鹅江往南走，当晚赶到李家塅，在那儿住了两晚，然后往福临铺那边走……

这次我被抓去带路，整整走了6天才逃回新市。这时新市街已烧成了一片焦土，有的地方余火还在燃烧…… 

新市第二次沦陷是1941年中秋节后；第三次沦陷在同年冬天，当时已下起雪来了。这两次时间都只有三五天，但沿路百姓遭受的损失同样很大。

陈享先的回忆

第四次沦陷是1944年5月31日（即农历闰四月初十）开始，直到日本帝国主义投降，历时一年多，因此损失更大。这段时间，新市街的群众大都外出躲兵，也不回家，日军在新市大屋许设有一兵站，在宁家垅驻了一个警备队，在对河刘家河设一军械仓库，在金龙山徐家有一宪兵队，在梅家桥有一村木队（专抓民夫为日军卖苦力），处处戒备森严，俨然这里永远是他们的天下。 

新市镇原有360多家铺面，住着1400多户、5600多人，有上市街、下市街、垱扒街3条颇为繁华的街道和9条小巷，还有一道城墙。白天，南来北往的行人络绎不绝；晚上，河边停泊上百只货船，素有“小南京"之称。日本帝国主义4次洗劫之后，新市街已成为一片废墟，处处是断瓦残垣，白骨成堆。当时有这样一首民谣，“新市街，新市街，山傍水好气派。三街九巷麻石道，七十二行行行在。上长沙，下汉口，各路客商奔此来。日本鬼子一把火，白骨成堆无人埋！”日军不仅烧我房屋，抢我钱财，还杀害了我数以千计的无辜同胞。战前新市镇5600多人，到解放初统计，只有4000多人。除去战后一部分无力恢复家园迁往他乡者外，皆死于日军的屠刀下。其中现尚能记出姓名者，就有百人以上。

新市第一次沦陷时，在三宫殿门口的田里，日军抓了我8名同胞，用铁丝穿过锁骨连成一串，下堆大量干柴，上压厚重木板，然后淋上汽油，将8人活活烧死……其中新市街2人：一人叫张述明，是新市街有名讨吃养母的“孝子”，另一人叫谭宗林，是门楼一个担箩的工人。

1941年9月第二次湘北会战，日军路经新市乡新桥村黄泥冲、连木冲时，抓了在那里躲兵的武昌乡第八保保长许凤林和群众共30人左右。青年妇女被强奸，青壮男子被逼着给他们找吃的东西。第二天晚上，日军把他们用绳子捆绑起来，在黄泥塘周围，举起了罪恶的屠刀。据李林（当时武昌乡副乡长）回忆，被杀死者有蔡用林、蔡正连、许林生、许顺清、李旭新、李瑞才和黄金生的2个儿子（名字记不清）以及贺丰平、贺春林、贺何生、贺岳林、贺义成等18人，塘水也被染红了；被杀个半死的有贺晓林、贺丙华、李正凡、郑顺成、郑茂华等人。新桥村元家屋张太求，因捆他的绳子散了，滚入杀场边一条深沟里，得以死里逃生。

除了新市街及其附近群众惨遭杀害外，还有不少国民党官兵及外地人也在新市死于日军之手。抗战胜利后，新市街一带处处有被杀害者的尸骨，无人收殓。后来，由群众捐钱在梅家桥附近建了一座自骨塔。有一位靠挑河水营生的老人张早清，整天挑着一担箢箕，四处搜寻，将尸骨一担担挑着，倒入塔内。现在新市街很多老人还在念记着他呢！

（作者毛敏勤系汨罗县第二届政协委员，陈享先系汨罗市纪检会退休干部；此文章由胡锡龙整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