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宣钊

 

每当我研读抗日战争军事史时，当翻阅湘北会战（又称四次长沙会战）资料中，总是有一个熟悉的地名映入眼帘——草鞋岭。

草鞋岭位于岳阳县甘田乡附近，沙港河与油港河之间，此地估计应距白羊田不远，我找了许多地图，始终找不到这个地名。但是，草鞋岭在抗日战争的湘北各次会战中，均多次发生过中日双方激烈的战斗，史料中一再重复的“草鞋岭”这三个字，在我脑海中逐渐变得清晰起来。

据《岳阳市军事志》第四章〈重要战事〉第八节【抗日战争】记载：1939年“5月19日晨，日军700余人进攻草鞋岭，经守军抗击，敌退至南源桥。21日晚，敌分数股犯草鞋岭、筻口、龙湾等地，均遭张师（第五十二师，师长张汉初）前进部队还击。24日，敌500余人由3架飞机掩护在甘田附近与黄旅（第六十师一七八旅，旅长黄保德）二营激战竟日，形成对峙。”

据《岳阳百年大事记》记载：1939年“9月20日拂晓，日军集中炮火轰击雷公山、草鞋岭一带阵地，敌步兵则轮番猛犯。守军第五十二军覃异之师史恩华营奋起迎战，顽强阻击，杀伤大量敌兵。但在敌人步兵、炮兵、战车、空军协同进攻下，伤亡惨重……”

据《岳阳市军事志》【第一次长沙战役的湘北之战】中记述：20日晨，敌机和大炮轰击雷公山、草鞋岭一带阵地，（日军）奈良支队以一个联队用战车轮番猛攻覃异之第一九五师一一三一团第三营。22日黄昏，该营伤亡过半，师长用电话命令营长史恩华：“如无法支持，不得已时可向东靠。”史答：“军人没有不得已的时候！”坚守不退，全营官兵以身殉国于笔架山。

【第二次长沙战役的湘北之战】中记载：1941年“9月7日晨，日军第六师团2个联队从忠防、西塘攻大云山。日机10架轰炸八百市、杨林街，杨森组织第五十八军梁得奎新十一师、第四军张德能第五十九师各一部和第四军柏辉章第一○二师全部，在南冲、长安桥、甘田、草鞋岭，由外线向敌反击。” 

【第三次长沙战役的湘北之战】中记载：1941年12月，日军发动第三次长沙会战。“阿南惟几于12月22日由汉口飞抵岳阳指挥所。23日晨，日军第四十师团师团长青木成一令2个联队，分3处通过便桥渡过游港，进袭草鞋岭，于24日15时，突破守军第一线据点。……杨森令第五十八军新编十一师增援杨林街。”

追溯抗战时期的历史记录，40年代由商务印书馆出版、赵曾俦等编著的《抗战纪实》一书中所记载，第九战区民国28年春夏两季扫荡战中，大云山及草鞋岭之战在1939年1月底就开始了。“5月19日晨，敌700余犯草鞋岭前进据点，激战至午，敌退西塘以南之南源桥，与我张汉初师（第五十二师）便衣队对峙，午后3时，西塘、筻口间之曹田易家，乌江桥东北之白湖塅，各到敌数百，因命原在大云山北之陈沛师黄旅（第六十师一七八旅，旅长黄保德）回击南源桥一带之敌，并令张汉初师（第五十二师）之游击队，夜袭南源桥、曹田易家之敌，新墙南岸张师部队加紧戒备，以梁恺师（第一九五师）回至大荆街附近，并指挥陈师（第六十师）主力任新墙南岸守备。

21日，新墙北岸敌晚起分数股，每股二三百人，先后犯我草鞋岭、筻口、下龙湾、晏家大山、仙安桥等处，经我张汉初师（第五十二师）前进部队猛烈击退。

22日，敌再犯筻口一带，再败之。23日晨，陈沛师（第六十师）攻曹田易家之敌，敌陆续增援激战于草鞋岭东北地区，17时，敌千余自石庙窜来迂陈师右侧，比令陈师归张军长耀明（第五十二军）指挥，相继前进。24日，甘田附近之敌五百余用3（架）飞机掩护，在甘田附近与陈师之两营激战竟日，形成对峙。25日，甘田附近之敌五百余，与我陈沛师（第六十师）留新墙北岸之游击队激战甚久，经我击退，敌伤亡甚巨。午后4时，敌两股各二三百人，分向我筻口汤家牌张汉初师（第五十二师）前进据点数次猛犯，我官兵沉着击之，（敌）蒙巨创而退。6月15日晚，梁汉明师（第九十九师）冼支队袭沙港，敌仓皇应战，死伤甚众。”

复旦大学出版社出版的《不应忘却的历史·卫国血史——抗战实录之一（下）》选自1942年忠文书店出版之《三捷长沙》一文中，对第二次长沙会战中有关草鞋岭战斗有更加详细的记叙：“9月初，这大战前夕的盘马弯弓之形势，已变成了搭在弦上的箭，不得不于扯满之后，放了出去。……5日，敌七八百，续向南源桥、望歌亭进犯，经我许世俊团先后击退，敌滞留未进。6日下午1时，集结忠防敌二十三联队有马平彦部五千余，集结桃林敌十三联队冈部通部三千余，先头利用飞机十余架，大炮十余门掩护，分东西两路，大举向我第四攻击队之南山、雁岭阵地，柏师（第一○二师，师长柏辉章）之鸡婆岭、草鞋岭阵地合击，我为制敌先计，即以部队张德能师（第五十九师）之杨继环团，控制长安桥，一部于7日拂晓推进孟城，主力集结杨林街地区，策应两面作战。时西塘方面敌步骑增约一千五百余，向我柳树厂、沧梓港猛攻。经我陈鸿钊团痛击未逞。12时，敌二千余增援再犯，我以众寡悬殊，沧梓港遂被突破。然我第一线部队迄未因此动摇。鸡婆岭、草鞋岭守军两排犹单独奋勇苦战，对突入侵犯之敌沿途夹击。直至10日，虽弹尽粮绝，仍复反绕西塘敌后归队……是役毙敌四百余，马二百余，大量消耗敌于大云山、大云塅东麓。我亦伤亡官长十八员，士兵二百三十五名……”

在《弹性战新墙》一文中对草鞋岭战斗有如下描述：“10日晨，与我欧、孙两军（第四军，军长欧震；第五十八军，军长孙渡）对峙于长安桥、和尚庄、草鞋岭之敌复利用其飞机大炮掩护，续向我茅冲、和尚庄、邓家桥一带猛犯。10时，敌一部窜至港口以北一四○及以东高地，我张师（第五十九师）主力增援茅冲反击，前赴后继血战五小时，肉搏六七次，敌尸横遍山谷，血流盈昌水，始终未能越我沙河南岸阵地一步。”

“11日，我欧、孙两军，均已围歼南窜之敌为目的，同时奉命反攻，时我汾阳部队董煜师（第六十师），已拨归欧军为建制部队，……至晚我分别在萝卜桥、港口南端、草鞋岭、五龙桥、石塘坳之线，与敌对峙。翌晨，我再度出击，欧军推进至和尚庄、马嘶塅以东之线，复将敌一部包围于港口南之团山坡，孙军亦推进至石壁桥、甘田西南地区，与敌十三联队主力遭遇，第三第四两日，我张师集中全部轻重迫击炮30余门，向港口胡野溪一带，实行歼灭射击，鲁师同时以邓团进攻八百市，张团直攻邓家桥，进出草鞋岭，龙沛霖团攻击长石冲后，即联合向东南席卷，夹击港口，团山一带顽敌……我孙军经鏖战后，张团进抵邓家桥，邓团进至八百市、白羊田，龙团亦到达岳家冲、陈家垅，敌分由草鞋岭、西塘、港口，增援步炮两千反攻，张团三面受敌，第一营营长段瑞生，弹中股部负伤，第三营营长李玉魁，身先士卒，督战阵亡……17日港口附近战斗……欧军晨向胡野溪之敌出击未果，孙军攻击马嘶塅，进至草鞋岭，亦遇伏折回……18日拂晓，敌复结集步兵五六万，骑兵数千。在飞机数十架，大炮五十余门，战车数百辆掩护下，分别在小塘、穆家渡、四六方、潼溪街、杉木桥，宽广五十里地区作广正面之强渡，骑兵及装甲车复向我猛冲，伞兵亦陆续在我井塘冲阵地后方频频降落……苦战至10时，新墙上游阵地，全被突破，统计最后血战两周，敌虽得幸渡新墙，但第六师团已零落残破，第十三联队自联队长冈部通，第一大队长有马敏雄，第四中队长滨田义德以下，均被我在港口附近击毙，其余13日后陆续增援之第十三（师团），第三十三师团之一一五（联队），四五（联队），二三四联队等，亦大部经我在新墙河南岸地区，予以重大打击。” 

由此可见，中日三次长沙会战当时在草鞋岭一带发生的战斗有多么惨烈！

我手头保存着当年带兵奋战在湘北最前线的黄保德将军的自传，自传中写道：“民国27年9月我部再战瑞武路，争夺麒麟峰之役，余指挥4个营，迎战敌山下师团3个联队，展开血战，敌之联队遭我全部歼灭，造成赣北空前大捷，师获荣颂“无敌军”金牌，军威大振。10月武汉岳阳相继失陷，余率队由赣转湘北，拱卫长沙。11月晋升少将旅长。12月挺进新墙。民国28年5月出击临湘，与敌酋吉住亲领之第九师团3个联队，激战于草鞋岭达三昼夜，敌伤亡惨重。9月第一次长沙会战，余固守新墙河、筻口一带阵地，与敌激战一昼夜，我屹然不动。”

在黄保德将军行述中亦有记载：“28年5月突袭敌后临湘，将军与日酋吉住亲率之第九师团战于草鞋岭，凡三昼夜，揭开第一次长沙大捷之序幕。8月升任副师长。30年9月日军又开始进犯，将军率一团兵力夺其杨林街附近高地，激战四昼夜，……”

 为什么草鞋岭在湘北抗战史中位置如此重要？我在史料中也找到答案：“新墙河上流分为两支，南为沙港，北为油港，草鞋岭居其间，自新墙至桃林及杨林街，大道分过其南北，临岳既陷，中国军队据此以制敌，迤东之大云山，跨临岳边境，形势险峻，与草鞋岭势成犄角，我军事前进据点也。”

正因为如此，草鞋岭成为中国抗日战争著名的长沙历次会战中重要的战场。中国抗日勇士们以中华民族的凛然正气，前赴后继，浴血奋战，英勇顽强打退日本侵略军一次又一次的猖狂进攻，坚持抗战到最后胜利。岳阳的后人不应当忘记这些抗日勇士，不应当忘记这段历史。草鞋岭是岳阳的骄傲，是湖南的骄傲，是中国的骄傲！ 

著名抗战虎将黄保德将军的后代——美国侨领黄开基先生自幼听父亲讲过草鞋岭的故事。1950年，黄开基随父亲移居台湾，在台湾辅仁大学毕业后留学美国，后由中国国民党中央党部海外工作会派驻美国旧金山、纽约、洛杉矶等地任书记多年，一直从事党务及侨务工作。1991年以来，为促进两岸和平统一，黄开基先生应中央邀请曾多次访问北京，并蒙王兆国、钱其琛、何鲁丽、唐家璇、刘延东、李肇星、陈云林等中央领导人的接见及宴请。2002年，时任中华人民共和国副主席的胡锦涛伉俪访问美国，曾亲切会见并宴请黄开基等旅美侨领。黄先生从美国几次来岳阳，曾与我多次提起草鞋岭，希望到父亲当年战斗过的草鞋岭去看看。可是我虽在岳阳多年，草鞋岭这个地名如雷贯耳，却不知道草鞋岭在哪里？在今天改革开放大好时光，也不知昔日的草鞋岭如今变成什么样了？

梦魂牵挂的草鞋岭——你在哪里？